中国蔬菜

蔬菜也是艺术家

 

到了小菜园我才明白,来这里拍昆虫的决定真是天大的错误。

我所居住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四五亩大的菜园,在南方,它几乎常年青翠碧绿。我很喜欢它,在楼房的包围中,在到处都是柏油和水泥的地面之外,它处境艰难又坚忍执着。我希望它长存,希望它给人们普及一些常识:什么是土地,什么是耕耘和收获,蔬菜从哪里来……还有,让好奇的孩子亲眼见证一粒粒伟大种子的神奇轮回。

我早想来拍点什么,不然对不起这位天赐的邻居。可转了一圈儿,仔细搜索,也没有发现我想拍的昆虫。猛然才想起,我喜欢的昆虫正是菜农厌恶的对象。蝴蝶翩翩,你可以想到梁祝凄美的传说,也可以想到庄周那天的晓梦,但在菜农的眼里,它们就是讨厌的虫子,而且还会产卵,继续繁殖虫子,今天你不弄死它,明天它就有可能拖儿带女地偷吃你的菜。甚至蜗牛也不是童话中的模样,别看它们走路慢吞吞,可吃起蔬菜来毫不含糊。有生物学家研究发现,蜗牛的齿舌上竟然有颗牙齿,它们细小却锋利如锉刀。菜农没生物学家这么仔细,但他们看得到蔬菜叶子和果实上蜗牛的齿舌留下的千疮百孔。

菜农们不知有多仇恨这些昆虫,对它们不知使用了多少次“化学武器”,昆虫也许早就死伤无数,幸存下来的也已经远走他乡了。

幸好,蔬菜本身丰富而美好,有的甚至有艺术家的气质,我慢慢发现了它们的创造力,才感觉没白来一趟。

那一架长豆,雪青颜色的花瓣展开的时候就是飞舞的蝴蝶,授粉结束,使命完成,细小新鲜的长豆已经有两三寸长了,但它们还不肯脱落,在那儿摆出一个造型,随风轻轻摇摆。你看,像是一个小孩子坐在凳子上,两腿不安分地瞎晃,袜子都快脱落了。每一根小长豆都这样,一架长豆,就是一架童话的王国。

黄瓜的表面本来可以像西瓜那样光滑平整,但它闲来无事,非要雕出一排一排的细刺,像艺术大师制作的翡翠雕件。它又开出一朵鲜亮的黄花儿,在晨光的照耀下,它是菜园里的明星,远远地闪着光。一只小虫年轻莽撞,像不谙世事的孩子,依然来这个危险的场所玩耍。

菜园的边缘地带,菜农疏于管理,长满了青草。在这么碧绿清新的背景下,一朵小蘑菇探出头来。它一点儿都不像蔬菜,就是一把精致的遮阳伞,绒绒的,是丝绸的质地,因为有些年头了,色泽暗淡,不再光亮,甚至有虫蛀的孔洞,但细看,依然有贵族的气质—平民百姓谁用得起丝绸的伞啊。

还有几个南瓜,长得粗壮而肆意,它们有的攀上了矮墙,有的越过了栅栏。我注意到它们的触须,开始是紧凑的圆圈,而后伸展一点儿,呈数学里的渐开线形状,然后再伸展,寻找着可以抓住的东西。触须上还有精致的纤毛,似是它的感觉器官。

有一根触须上爬着几只蚜虫,它们顺着触须爬行,到头再折返,像在参加运动会。这真是一条极富创意的跑道,我在人间从未看到这样的设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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